公交车上让座起争执引发猝死该谁埋单？

　　一名乘客在公交车上因让座纠纷与人争吵后，突发心脏病，待医护人员赶到，已无生命体征。死者家属将公交公司、争吵乘客等一并诉至法院。这场因“让座”引发的悲剧，需要思考尊老美德与个人权利的边界与取舍：当“道德绑架”遇上法律底线，谁该为悲剧结局埋单？近日，石家庄市裕华区人民法院依法开庭审理此案，一审判决后当事人未上诉，一审裁判文书已经生效。

　　未成年孩子没让座

　　老年乘客争执中突然倒下

　　2024年一天下午，史大爷（案发后死亡）与张某及其孩子（未成年）、李某、赵某等人一起等候公交车。上车后，张某及其孩子坐在公交车右侧靠窗最后两个座位，史大爷上车后发现没有座位，便提出让张某的孩子让座。看到张某的孩子未给其让座后，史大爷严厉呵斥孩子。看到自己的孩子受欺负，张某与史大爷发生争执，史大爷随即开始谩骂二人。车厢内的李某、赵某等乘客纷纷对二人进行劝解，争吵持续三分钟结束。

　　让座争执平息后，史大爷在向车厢前部移动过程中，与车厢内站立的乘客李某、赵某发生肢体接触，继而引发争吵、推搡。而在公交车行驶过程中，李某因站立不稳侧身倒向旁边乘客时，腿部不慎对史大爷有踢踹动作，对此情况公交车司机进行劝说，三人争吵也逐渐平息。

　　公交车监控录像显示，在李某、赵某坐到了车厢最后排座椅后，史大爷仍旧指责、辱骂李某、赵某，李某气不过，掏出手机对准史大爷开始拍摄。这一举动瞬间激怒了史大爷，其开始试图抢夺手机，要求删除已拍摄的视频，原本紧张的局面再度失控，最终是在乘客的劝阻下结束了争吵。

　　就在史大爷依旧单方指责张某、李某、赵某等人时，其突然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公交车过道上。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，公交车司机立即靠边停车，在询问车上是否有医护人员的同时，立即拨打110、120电话，并采取紧急救助措施。

　　待医护人员赶到，史大爷已无生命体征。石家庄市某医院出具的《居民死亡医学证明（推断）书》，显示史大爷在公交车上死亡原因系心源性猝死。派出所民警出警，并保存了公交车上的监控录像。

　　近亲属要求赔偿30余万元

　　法院分清责任判决驳回起诉

　　史大爷的儿子认为张某、李某、赵某及公交公司的行为是导致其父亲离世的原因，遂以侵犯生命权、身体权、健康权为由提起赔偿诉讼，要求上述被告支付死亡赔偿金、丧葬费、精神抚慰金等30余万元。

　　石家庄市裕华区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，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》第1165条第1款规定：“行为人因过错侵害他人民事权益造成损害的，应当承担侵权责任。”第1173条规定：“被侵权人对同一损害的发生或者扩大有过错的，可以减轻侵权人的责任。”本案争议焦点为，上述被告对史大爷的死亡是否存在过错及应否承担赔偿责任。

　　关于被告张某的责任问题。本案起因系史大爷要求张某母子为其让座而引发的争吵，尊老爱幼是我国的传统美德，公交车让座也是一种文明的体现，但让座行为仅受道德层面的约束，法律对此并无强制规定，并且张某之子尚未成年，张某未应史大爷要求为其让座，从民法角度来看并不存在过错；通过监控录像可以看到，双方发生争吵时史大爷明显处于强势一方，其当众辱骂张某母子的行为，在法律和道德上均不应予以正面评价；张某对史大爷并没有过激的语言或动作，其本身不存在过错，对史大爷的死亡不应承担赔偿责任。

　　关于被告李某、赵某的责任问题。二人因劝架与史大爷发生争吵进而产生推搡、踢踹等肢体冲突，监控录像显示，二被告虽然对史大爷实施了推搡、踢踹等行为，但该行为并非二被告主动实施，更多的表现为针对史大爷辱骂、挥手的反抗，并且李某、赵某的行为并不足以对一个正常成年男士造成身体伤害，且经其他乘客劝阻双方停止争吵后，史大爷是在车厢内站立约5分钟后晕倒，由此可见被告李某、赵某的行为并非导致史大爷晕倒的直接原因。二被告与死者史大爷并不相识，也无法预见到史大爷可能心源性猝死。纵观全案，二被告的行为并未超出必要的限度，不存在过错，故法院认定二被告对史大爷的死亡不承担赔偿责任。

　　关于被告公交公司的责任问题。民法典第822条规定：“承运人在运输过程中，应当尽力救助患有急病、分娩、遇险的旅客。”第823条规定：“承运人应当对运输过程中旅客的伤亡承担赔偿责任；但是，伤亡是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造成的或者承运人证明伤亡是旅客故意、重大过失造成的除外。”客运合同履行过程中，对旅客的救助义务是客运合同下承运人应承担的重要法定义务。本案中，当公交车司机在听到史大爷等人争吵后进行了口头劝阻，在发现史大爷晕倒后及时靠边停车并询问车上是否有医护人员，同时拨打了120急救电话、110报警电话，履行了基本的救助义务。因此，公交公司对史大爷的死亡不承担责任。

　　综上所述，原告要求上述被告对史大爷的死亡承担赔偿责任，理据不足，法院不予支持。依照民法典相关规定，判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。对此结果，史大爷的儿子也未再提起上诉。

　　【法官提醒】

　　法治规范着人们的具体生活，公平正义的判决引领良好的道德风尚，区分法律义务和道德期望的界线，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和实践社会规范，确保人情的温暖与法律的清晰界限。在公共交通工具上，每个人都有权利对号入座或先到先得。让座本是温情之举，却在某些人手中沦为道德绑架的武器。法院的判决，恰恰是对这种“强迫让座”的彻底否定，如果此种行为也能得到赔偿，社会的根基必将崩塌。我们需要的，从来不是一个“必须让座”的世界，而是一个“无人会被迫让座”的公平人间，唯有在法治框架内培育道德自觉，方能实现老幼相宜、秩序与温情共生的社会图景。

　　记者贺耀弘

　　通讯员朱函墨